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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在欧洲战后格局中的定位——述评科耶夫的《法国国事纲要》

韩广召

摘要:在二次世界大战即将结束时的1945年,科耶夫向法国政府提交了一份《法国国史纲要》指出了法国在新的国际形势之下面临的严峻形势,并且提出了自己的破解之道,那就是建立一个由法国主导的“拉丁帝国”。通过科耶夫向法国政府的上书中,我们不仅看到了一位智者对国际形势的精准判断,也可窥见西方政治家和学者对新形势下国际联盟或者说区域政治一体化的深层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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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地区政治一体化;法国;科耶夫;新拉丁帝国

一、法国二战后面临的国际形势分析

作为一篇建言书,毫不例外的是科耶夫在《法国国史纲要》开篇就分析了法国面临的严峻的国际形势和自身命运。科耶夫高度评价这是一个“具有决定意义上的历史转折”,并将其与中世纪晚期的历史转折相提并论。二战即将结束,以美国与苏联两个超级大国的国际格局雏形已经显现,其他国家无法与之分庭抗礼,并将会在未来不得不面对这样的格局。在当时“两极格局”和“冷战”等概念还没有出现,但是不惟科耶夫,其他明眼人也都在考虑自身如何在即将到来的国际新格局中定位。科耶夫指出法国将面临两个危险,那就是,第一,来自德国的经济和政治危险;科耶夫断定战后德国必将走上一条民主、和平的发展道路。第二,“法国正在被卷入一场第三次世界大战之中,并且正在重新成为这场大战的、空前的或者其他类型的战场。”

这两个“耸人听闻”的危险对于作为战胜国的法国来说意味着什么呢?这样的危险不能不引起高度关注,紧接着科耶夫给出了两条必须尽力完成的中心任务。

一方面,在苏联人与英美人之间可能要爆发的战争到来之前,必须要尽最大努力确保实现中立;另一方面,在苏联之外的欧洲大陆,于和平期间,保证法国在经济和政治方面相对于德国的领先的地位。

科耶夫断定,如果法国继续坚持“民族-国家”模式,不仅会快速沦为其他“帝国”的附庸,而且作为独特文化的法国将会消失。其中一个关键的原因就是“民族性的经济和人口是没有办法将这类军队同和在一起的,但帝国却可以将止痛和在一起”,也就是说维系民族国家的军队无法与帝国相抗衡,并将最终被吞并。如果法国坚持“民族-国家”模式,就算从形式上不被吞并,也会成为“一种经过伪装的主权状态”,并进一步说“如果其他欧洲国家也鼓动其民族性的政治孤立性的话,他们的命运也会是如此。”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难道在现今时代,不走帝国模式就会被亡国灭种吗?还是因为美英联盟和苏联不同于历史上的其他帝国那么温和,会致其他国家和文明于死地?这其中除了两个帝国空前强大之外,更加根本的原因是科耶夫基于他最为著名的“均质化国家”的理论。该理论认为世界必将走向“人性”化的均质世界,整个世界的人民将会有着同样的性质的未来世界。但是在“民族-国家”和人性世界之间有一个必经的阶段,那就是“帝国的阶段”。从本质上讲英美帝国代表的新教文化和苏联代表的斯拉夫文化并不比法国代表的“拉丁-天主教”文化更加先进,代表未来世界文明的蓝本。相反,在科耶夫看来“拉丁民族所共有的精神——这种精神包含一种深刻的美感,而这种美感通常(尤其是在法国)有伴随有一种非常别致的均衡感,因此,这种精神可以让单纯的‘资产阶级的’好日子转化为贵族的生活的甜蜜”因此,法国应该效仿美英和苏联,建立自己的“帝国”,那就是“拉丁帝国”。

二、拉丁帝国的理念

在通往所有人性都将凝聚成一种政治实体的时代的漫长道路上,所要经历的帝国时代是一个“帝国林立”的时代。这些帝国是指“一个跨国性的政治统一体”,这些帝国仍然是由加盟的民族国家构成。这些构成一个帝国的民族国家彼此间存在“亲缘关系”,这些亲缘关系首先是一种与语言、文明和一般意义上的“精神”,或者说“风土人情”或宗教有关的亲密关系。毫无疑问,法国想要建立以自己为核心的帝国,从而以利于世界各大帝国之林,就必然要寻求这种亲缘关系。摆在面前的就是被科耶夫称之为“拉丁帝国”的答案。

以法兰西、意大利和西班牙为主的拉丁世界就是科耶夫为法国开出的药方。这些拉丁国家存在许多类似的地方,从而是他们有了“亲缘关系”。第一,他们都有天主教色彩。第二,语言方面的密切关系。第三,拉丁文明之间本身就有一种密切的加盟关系。第四,拉丁“精神”根本上是统一的,文化源头、艺术、美学、生活方式存在根本的一致性。这些使得拉丁国家已经成为潜在的帝国,只需要具体的历史条件下将之实在化就可以了。加之天主教已经实现了一定程度上的拉丁世界的统一,就像新教、新教教会与资本主义对英美帝国或者说“德意志-英美帝国”作用的那样。同样的,苏联也已经有一个极端的无神论走向了政教传统。

拉丁帝国在地缘上以法国、西班牙和意大利为主体,同时联合广阔的殖民地、非洲以及有着亲近关系的拉丁美洲。

拉丁帝国在政治上必须建立类似英联邦或者苏联的、现实而有效的政治统一体。同时拉丁帝国还要有信心建立一个前无古人的帝国概念,因为拉丁帝国要统一的各个民族国家有着长期而独立的历史,为了达到帝国内部高度的团结就要形成富有想象力的帝国概念。不仅在政治上而且在经济上、和文化上形成一个现实的统一体。除此之外帝国各成员最好统一利用殖民地,甚至尽最大努力统一地中海,将伊斯兰国家也纳入到帝国内部。

三、拉丁帝国的实现方式

科耶夫指出,组建拉丁帝国对外无非是降低阻力和寻求支持。阻力来自英国,因为英国不希望看到一个强大的欧陆,但是科耶夫也指出为了遏制一个强大的德国的出现,英国会在一定程度上容忍以法国为首的拉丁帝国的出现。与此同时,支持来自美国,因为美国不因为拉丁帝国会对其产生任何军事或经济上的威胁,相反一个稳定的人口过亿的拉丁帝国或是一个比英国更加良好的市场。因此,拉丁帝国想要寻求美国的支持就要一方面保持同美国的经济贸易,同时要想方设法将美国对英国注意力转移到拉丁帝国身上。

在苏联方面,尽管苏联一贯反对其他国家任何形式的联合,但是为了防止欧洲大陆沦为英国的附庸,苏联会非常乐意看到拉丁帝国的建立。甚至通过外交努力,在拉丁帝国草创时期如果遭受到来自英美的联合反对的话,苏联还会给予经济和政治上的支持。

在拉丁帝国内部,第一个阻力来自在科耶夫看来必须推翻的西班牙的佛朗哥政权,为此应该联合苏联,并且诉诸佛朗哥意旨都在鼓吹的拉丁理念,这些理念英美利益尤其是英国利益相违背,同时防止西班牙陷入无政府状态,努力培植一个亲法并且认同拉丁帝国理念的政权。同时还要联合西班牙教会和梵蒂冈。对于意大利,法国应该改变失误的政策,培养同意大利的关系,达到政治联盟和经济合作的目标。此外,科耶夫还指出,当拉丁帝国逐渐发展起来时,还可以考虑将葡萄牙拉拢过来。同样的,拉丁美洲也是潜在的伙伴,只要坚持持续的贸易即可。

法国内部,首先要清除流传甚广的反拉丁的偏见,这些偏见来自于伪装的“自卑情结”,是法国失去了行动的欲望。另外,各种各样的政治派别的出现,以及各种各样的意识形态使得“公意”的产生非常困难。但是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有利条件。第一,就是戴高乐将军的存在,如果戴高乐将军致力于未来,致力于拉丁帝国理念的传播和宣传就会出现转机。除此之外,还可以充分发挥各个党派的有利作用,其中,“首先共产党,这个政党非常重要”。同时法国共产党又具有发起变革的能力。此外还要培养政治人才,联合官员、技术人员和处在发展时期的“资本家”。除了以上这些政治意志的培养,法国还要有坚实的经济实力做基础。发展法国经济不仅是建立拉丁帝国的重要条件,同时也是遏制德国的重要方面,为此,科耶夫的建议是控制德国的煤炭资源,采取用钢材换煤炭的策略,并给出了强有力的逻辑推理。

最后,拉丁帝国的建立不能缺少天主教会的支持,这将给拉丁帝国的建立注入强大的精神动力。总之,在政治、经济、文化和宗教方方面面的合作得以建立时,一个可以保证西欧和平的拉丁帝国就可以建立起来了。

四、对“拉丁帝国”理论的评价

科耶夫在《法国国事纲要》中表达了一个这样的判断,就是如果法国还坚持民族国家模式同时又想重建其重要国家地位的尝试已经是痴心妄想了。因为按照科耶夫的“普遍均质国家”理论看来,世界已经开始走向统一的人性化政治体的道路。但是,在通向这个统一的人性化政治体的过程,并不是由民族国家直接过渡的,而是必须走向帝国模式。同时,科耶夫看到了英美在经济、军事上的霸权地位以及苏联的强势都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同时也考虑到德国的巨大经济潜力和必然会倒向英美的必然趋势。再反观只有五千万人口的法国,如果在仅仅依靠自身的力量想要保持实质上的主权独立已成徒劳。不唯法国,没有哪个民族国家可以仅仅凭借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同其他国家结盟就可以实现强盛的。因此,科耶夫想到了让法国建立起一个拉丁帝国。这个拉丁帝国主要由法国、意大利和西班牙组成,并且适度联合葡萄牙、伊斯兰国家和拉美。法国可以在其中扮演领导地位。只有这样,法国就可以在战后新的国际格局中保持相对独立的地位,避免再次落后于德国,更能防范亡国灭种的危险。

1974年,法国总统德斯坦与联邦德国总理施密德共同提出建立统一欧洲货币提案,当时几乎被看做天方夜谭,如今欧元已经成为重要的国际货币,让人觉得总统说过的话毕竟不一样。然而,欧元的诞生并非始于20世纪70年代两位国家领导人的心血来潮,而是始于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不久的40年代末期─当时,欧洲一些国家(尤其法国)的政治家们提出了欧洲共同体理念,并首先通过欧洲六国(法国、联邦德国、意大利、比利时、荷兰、卢森堡)的“欧洲煤炭钢铁联营”计划予以实施。科耶夫曾经参与制定的关税贸易协定如今也成为国际重要的经济贸易文件。在今天回望科耶夫的《法国国史纲要》,我们不禁感叹他的智慧和先见。

科耶夫以黑格尔的马克思主义者著名,提出了著名的普遍均质国家理论和历史终结理论,但是他同时选择了一条“现实历史”的道路,在思想界他留下了与施密特的人类政治最终走向的争论,留下了与施特劳斯关于哲学关系与政治或者说哲学家与政治家关系的争论。这些重大的人类现实问题至今还在被探讨,或许还将被长久地探讨。但是,作为现实历史的参与者的哲学家、政治家科耶夫留给我们的是更加现实的问题:在“后历史”时代一个古老的不甘消亡的文化群体该往何处去?是选择融入“自由民主政治”的西方文化还是坚守自己独特的文化走出自己的路,是固守自己的小宇宙还是用更宽广的胸怀拥抱未来的世界?这些都是值得我们中华儿女思考的。刘小枫在一篇名为《科耶夫与毛泽东》中说道:“我们可以恰当地把这里的‘拉丁民族’换成‘中华民族’,这样一来,当我们研读科耶夫的这篇报告时,就会自然而然联想到我们自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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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邱立波,编.科耶夫的新拉丁帝国[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

[2]科耶夫.黑格尔导读[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

(作者单位:天津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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