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 黄
古语云:“不为良相,即为良医”,又说“上医医国,其次医疾”,仿佛政治与医药有着天然的联系,而治病和治国确实又存在着本质的相似。
班固以为医官“论病以及国,原诊以知政”,是讲客观上可以通过诊察分析国君是操劳过度,还是荒淫无度,从而由病情推知政况。今天医生讲环境污染、社会压力,也是论病而及国政的一种表现。
东汉思想家王符真正把治国治身等同起来:“夫人治国,固治身之象。疾者,身之病;乱者,国之病。身之病待医而愈,国之乱待贤而治。夫治世不得真贤,臂犹治疾不得良医也。”
药在处方,正似官居朝廷,方内诸药的角色配置,最能体现施政者的用人之道。所以,国有帝卿官吏,药分君臣佐使。
主药如君。开国立业之君,夙兴夜寐,南征北战,功勋卓著,地位最高,如白虎汤中生石膏,清热泻火,舍我其谁?而末世亡国之君,沉溺于犬马声色之中,玩弄于股掌之上,毫无作为,徒有虚名,不足与主药相提并论。
辅药如臣,股肱辅弼之臣,如汉高祖的萧何、唐太宗的魏征、宋仁宗的范仲淹,尽职尽责地充当左膀右臂。一个好汉三个帮,君既殚精竭虑,臣自当鼎力相助,上下同心,国焉能不治?病焉能不愈?或者,君临天下,主持大体疏漏难免,臣子职责,为之弥补,所谓“匡君之不逮也”。前者如麻黄汤用桂枝,旨在加强麻黄的辛温解表,后者如小青龙桂枝汤用干姜、细辛为臣,意在治疗咳喘痰多而稀之兼证。
一朝之内,文臣再善谋划,武将再惯厮杀,也不能事必躬亲。臣药所不及,佐药便有了用武之地。麻黄汤中以杏仁消咳平喘,这是麻黄、桂枝君臣所办不到的。
佐药的另一种妙用就是制约、抵消某些君臣药的烈性或毒副作用。小柴胡汤中臣药半夏止呕和胃,功劳不小,然非生姜不能制其毒。麻杏石甘汤中,君药麻黄易发汗太过,人们采用辛寒的石膏来抵消一些,疗效最佳。
使药则如婚礼中的宾相、战场上的向导、晚会里的主持人。现代国际交往,领导人出访,总有外交大使打前站。使药的功用之一就是引领君、臣、佐诸药药力到达病变部位或与之相关的经脉,如独活寄生汤中,牛膝引药下行,以补肝血,壮筋骨,祛风湿。
俗语说:一山不容二虎,一国难处二君。但医药王国里似乎没有独裁者。一个处方里的君药可由两三味配伍组成,银翘散中银花、连翘同用,清热效果更强,它们真正平起平坐地一字并肩为王。
同一药物在不同处方里的角色转换,更值得我们深思。甘草,性甘平,生用泻火,熟用散寒,能表能里,可升可降,通十二经,解百药毒,《广群芳谱》把它列为“药谱”第一,有“国老”之称。它在炙甘草汤中为君,至补中益气汤便俯首称臣,到白虎汤则佐制石膏、知母之寒凉,而麻黄汤里它又变成了调和各方以求精诚团结的特使。真是一块好砖,哪里有用哪里搬,不讲报酬,不图名份,能上能下,知缓知急,无论哪个岗位,都能全心奉献,功成身退时,仅剩一把药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