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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视金钱牌新探

20 世纪80 年代,学界陆续于湖北大冶、阳新、蕲春等地的青铜窖藏中发现了之前仅见于著录中的珍稀币种—视金钱牌。①这种钱牌制作精美、甚为规范,正面中央有大小两个同心圆凸棱,其间铸有旋读币文;大多发掘品双面均有云霞图案纹饰,对于完善我国古代货币史具有重要意义。考古发掘资料显示,此类铜牌共有三种规格,依币文区分为:视金一朱、视金二朱以及视金四朱。三种钱牌均为铜制、长方形板状,重量分别在35、60、120 克左右,比例基本上与币文上所书数字之比例相同。直至今日,已有蔡运章、黄锡全、张寿来、曲毅等多位大家对于视金钱牌进行过系统研究,成果颇为丰富。然由于此种钱牌存世量极少,也未曾见有明确的史料记载,可用的研究资料不够充分,导致学术界对于视金钱牌的性质问题至今仍无定论。本文旨在对于钱牌的存世状况以及前人之研究进行梳理总结,并在此基础上对于视金钱牌的性质提出新的见解。

一、存世状况

此处本文只探讨有明确记述或是发掘记录详实的钱牌。例如,嘉德曾在2010 年秋拍时交易成功一件视金四朱,此种案例便不在本文的统计范围之内。如按此算来,现如今存世的钱牌共计26 枚。

1. 考古发掘

考古出土的钱牌共有18 枚,其中币文可明确辨识的包括视金四朱4 枚,视金二朱2 枚(一枚为错铸),视金一朱6枚。分别出土于湖北大冶、阳新、蕲春等地的青铜窖藏之中。

1982 年大冶金牛镇曾出土3 块视金钱牌,包括视金四朱1 枚,视金一朱2 残块。② 1983 年湖北阳新出土5 枚视金钱牌,其中视金四朱2 枚,视金一朱3 枚。③ 1986年蕲春县出土10 枚视金钱牌。根据相关学者的记述,出土品中有5 枚残缺,锈蚀严重;其余还有1 枚视金四朱,2 枚视金二朱,1 枚视金一朱。④后来经黄锡全考证,其中1 枚视金二朱应为错铸,实为视金一朱。⑤

2. 书籍著录

见于著录的钱牌共有8 枚,包括视金四朱5 枚,视金一朱3 枚,未见有关于视金二朱的著述。

现存最早有关于视金钱牌的记述见于《长安获古编》与《古泉苑》中,均为刘燕庭⑥于陕西所得之收藏品,包括视金四朱与视金一朱各1 枚。⑦后刘体智所著《小校经阁金文拓本》卷一三中把刘燕庭的收藏扩大为视金四朱2 枚,视金一朱1 枚。丁福保《历代古钱图说》卷二一中著录有视金一朱1 枚,视金四朱1 枚;其另一本著作《古钱大辞典》中附录视金四朱1 枚。孙仲汇《古钱图解》中附录视金一朱、视金四朱各1 枚。据考证,上述钱牌均非同一版式。⑧

二、以往之研究

20 世纪80 年代以前,由于尚未有经科学考古发掘出土的视金钱牌,且其存世量总计不到10 枚,研究资料严重不足,故此阶段学者或收藏家们均只得将其列入“无考品”之列。80 年代中期,由于视金钱牌系列的考古发掘品陆续出现,逐渐吸引了学者们的注意。此后,张寿来、曲毅、蔡运章、黄锡全等多位大家都曾对于视金钱牌进行过不同程度的研究,其中以蔡云章的《见金钱牌研究》最为系统与详实。本部分暨参照《见金钱牌研究》的行文思路,试从年代及国属、币文释读以及性质探讨等三个部分简要总结近30年学界对于视金钱牌的研究成果。

1. 年代及国属

在上世纪80 年代之前,由于没有科学的考古发掘品,学界对于视金钱牌的研究只能从文献资料入手,例如罗伯昭曾从字体篆法的角度考证视金钱牌的年代。⑨当时对于视金钱牌的年代学界主要有三种看法:汉代铜器、秦代货币、战国楚币。⑩后来,随着发掘品的陆续出土,学界普遍认同视金钱牌是铸行于战国中晚期之楚币的看法。主要依据如下:视金钱牌的出土地点集中于文献记载中楚地的疆土之中;视金钱牌与楚郢爰关系紧密;币文的书体具有鲜明的楚国文字之特征;钱牌中间的圆形钱饰具有战国中晚期圜钱的特征;与视金钱牌同出土的共存器物(青铜箭镞、蚁鼻钱等)均具有战国中晚期楚器的特征。综上,视金钱牌当为战国中晚期之楚币无误。

2. 币文释读

对于币文的释读,学界主要的关注点在于视金钱牌的“视”字。这个字经历了由“良”(艮、白)到“见”再到“视”的解读过程。最初由于研究资料有限,各著录均以“良金几朱”来命名此种钱牌。全部三篇有关于钱牌的发掘记述中也都沿用了“良金”之名,张寿来在其早期的研究中也为曾考证“良金”之说的正误。在包山楚简出土之后,以黄锡全、蔡云章为首的一些学者发现其“良”的写法实际上与包山楚简中“见”字的写法几近相同,故钱牌上之币文应释读为“见金”。后来,伴随着郭店楚简的发掘,黄锡全更正了之前的观点,认为币文应释读为“视金”。至今,学术界普遍认同“见”或“视”的解读方式,并解释为比照或视同之意。

3. 性质探讨

各派学者对于视金钱牌之性质都曾发表过不同的看法。最早的时候,台湾的姚高悟曾提出虚值代用货币的观点。然随着考古发掘实物的陆续出土,数据表明不同币文的视金钱牌重量不同,且大体上成比例,故“虚值代用货币”的说法并不正确。张寿来则顺势根据钱牌重量成比例的现象推测其为战国时期子母相权理论的一种应用。这之后,也有学者尝试对于视金钱牌之性质进行过更深入的探讨,例如蔡运章认为视金钱牌是一种地方货币,其铸行目的在于,实现把鄂东南丰富的铜料尽快换成商品或黄金的特殊需求; 黄锡全推断视金钱牌可能是鄂东南一带的一种特牌货币形式,为在楚境内长途贩运商品所需的免税通行证;陈隆文综合视金钱牌的各类特点,提出其是在特定的交换条件下发行的一组特殊性质的货币。

直至今日,对于视金钱牌性质的探讨虽仍持续不断,然由于可用研究资料的局限,学术界对于此课题仍未得出明确结论。

三、性质新探

总结前人的研究成果,我们可以得出以下几点结论:(1)视金钱牌是一种与黄金存在直接兑换关系的货币形式;

(2)视金钱牌出现于战国中期至中晚期,是楚国发行的货币,其发行量较少,并且很可能只在鄂东南区域小范围使用;

(3)视金钱牌不是虚值货币,其具备子母相权的特征。在此几点结论的基础上,笔者尝试对于视金钱牌的性质提出新的解释。

1. 可能为样币

在探讨视金钱牌的性质之前,我们不妨先了解一下战国早期魏国开始铸行的一种特殊货币:“釿”布。“釿”布的铸行将魏、楚两诸侯国不同材质、不同币值的相互结算兑换比率标准化到币文上,是世界货币发展史上的创举。然此种货币形式的存在对于楚国经济的发展是否具有促进作用呢?请读者注意下面两张表中所反映出的数据:

表一是在结合历史文献资料、出土竹简与出土砝码的基础上推算出的战国时期的衡制;表二则是以发掘品为主要依托,经由实际测量而得出的精确数据,具备说服力。透过数据,我们可以发现,魏国对于青铜的定值比黄金要高(或是接近),与楚国1 铢黄金兑换2 两青铜的情况偏差较大。黄金在楚国实际具有相当强的购买力。魏国的这种釿布倘若大量流入楚地,与楚地的黄金进行兑换,魏国无疑会得到巨大的利益,此举也必定会导致楚国的财政危机。然由于楚国流通的货币大多数都没有币文,或是币文上未标明明确的兑换价值(黄金与青铜货币之间),持币者们可能并不知道黄金与青铜之间应如何交易。在这种局面下,视金钱牌的产生便显得尤为重要。其很可能是楚国为了防止这种会大规模引发财政危机的货币大量流入国内,特意铸行的类似于模本一样的样币,其币文明确标明了青铜与黄金之间的兑换比率,让商人们在进行对外商业贸易时有所参照,抵制釿布的流入。

值得一提的是,魏国于战国早期开始铸造釿布形式的货币, 而见金牌系列是战国中期到战国中晚期出现的,二者出现的先后关系非常吻合。另外,视金钱牌的存世品稀少,正符合样币铸行数量少、并不流通的事实。

2. 可能为纪念币

根据考古发掘记述,视金钱牌多见于青铜窖藏之中,且此类钱牌制作异常精美,可以说是代表了那一时期楚地铸币的最高水准。结合其他地区对于青铜窖藏的研究情况,学界普遍认为青铜窖藏是古人在战争时保藏贵重物品的一种手段。此种见解充分说明了视金钱牌在当时的价值。其次,直至今日,视金钱牌的存世品极为少见,间接说明了其在当时的发行量也并不是非常大。结合战国中晚期楚地商品经济的繁荣状况来看,视金钱牌的发行量似乎无法满足正常流通之需求。

另外,视金一朱的购买力实际上与楚地流通的另一种货币—方足布是相同的,近年来的考古发掘情况也显示,二者之间不存在虚值的现象。若是以普通货币的形式流通,视金一朱的存在显得有些没有必要,且制作起来相对于方足布来说相当耗费时间与劳动力。若将视金系列钱牌解释为纪念币,其所表现出的珍贵、精美、稀少等特性都可以得到相对合理的解释。

除了性质外,视金钱牌仍存有许多疑点等待我们去探索,如其究竟为官铸还是私铸、于何时被废止等。这些问题的解决有待于新的研究材料—即楚地竹简与考古发掘品—的出现。但可以明确的是,视金钱牌的存在为我们探索战国中晚期楚地黄金与青铜在使用中的衔接和配合提供了极为宝贵的研究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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