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朱毅真
一、特殊的职业指导
自2014年与浙江省乔司监狱建立就业创业指导站以来，杭州市就业管理服务局一直将对临释人员的职业指导作为重点工作来抓，定期带领职业指导师团队前往乔司监狱为临释人员开展团体“一对一”职业指导。作为该团队中的一员，笔者已先后四次参与了对乔司监狱临释人员的职业指导活动。2015年5月，在这个生机盎然的季节，笔者再次走入高墙，为这些被隔绝多年后即将重获新生、走入社会的特殊人群提供帮助。
虽说并不是第一次和临释人员接触，但是每次来到这里笔者都有些莫名的紧张和忐忑。坐在民警准备好的指导室内，望着窗外的郁郁葱葱，心想着今天面对的临释人员又会是怎样的一些人？他们会有什么困惑？我们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二、对话小唐
一声响亮的“报告”打断了笔者的思绪，一打眼看见的是一位20出头的小伙子，沉闷的囚服和发型并没有掩盖住他的清秀，特别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实在与这样的装束格格不入。
“老师，你好！我叫唐**。”还未等笔者开口，小伙子先自报家门，扯下胸口的胸牌放在笔者的面前，紧接着是一个标准的鞠躬。干脆利落的自我介绍反倒让笔者愣住了神。
几秒钟的接触让笔者感觉到这是位年轻、阳光的男孩。“你好，请坐！我姓朱，你可以叫我朱老师。”
“朱老师，你好！”他说着又习惯性地想站立起身鞠躬。
“小唐，你别紧张，我们就随便聊聊。”虽然他性格外向阳光，但依然可以看出他的紧张和不自然，此时笔者要做的就是尽快地使他放松下来，找到能使他与笔者交流的话题。
“小唐，听说你后天就要出狱了，祝贺你终于可以回到家人身边。后天有家人来接你吗？”
“谢谢你，朱老师，后天我哥哥来接我，我这两天开心得睡不着，但也有点害怕，我20岁不到就进来了，6年过去了，我不知道出去以后还能干什么，他们会怎么看我！”说着，这位原本开朗的男孩渐渐低下头，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轻。
“你还记得6年前进来这里的时候穿什么衣服吗？”笔者笑着问小唐，这句突然的题外话让他抬头奇怪地看着笔者，“朱老师，这个我忘了，谁还记得6年前穿的衣服！”
“是啊，6年的时间真的不短，对你来说你每天盼着的应该是能出去的一天，而不会去记得当时穿过的衣服。同样，对于你的家人来说，他们也一样，不会一直记着6年前你进来的那天，只会期盼着你回去的日子，你说是吗？”看他轻轻地点头，笔者接着说：“6年前，我也不知道今天的我是怎样的状态，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将自己的未来安排得妥妥当当，人生的精彩有些时候恰恰是在于它的不可知。更何况，你离开社会这么多年，对外界的了解也很有限，现在要重新回归社会，面对家人、朋友，甚至是很多陌生人，你有不适应感是很正常的，不要觉得那一定是恐惧。当然，这需要有一个调整和适应的过程。这个过程要靠你自己，同样也需要他人的帮助。比如今天，你就可以和我聊聊，有什么烦恼，我会尽量帮你解答，或者说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嗯，对的，朱老师。我现在很想马上出去，好好干，闯一番事业。但是，我读书不多，认识的也都是以前的那些朋友，当时年纪小，跟着他们做了些犯法的事情，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糊里糊涂地就进来了。其实，我家里条件不差，爸爸和哥哥都做点小生意，他们等我回去帮忙给客户送送货。我知道他们怕我再闯祸，想让我跟在身边管着，不过我有自己的想法。”说着，小唐开始眼光发亮地看着笔者，这是他第一次直视笔者的眼睛。“朱老师，虽然我文化程度不高，但是我很喜欢看书，进来的6年时间我几乎把图书馆的书都看遍了。我还喜欢看报纸，知道现在流行什么。我想出去以后搞个净菜加工，从小区做起，申请微信号，在网上创业。听说您是搞就业工作的，今天我来是想问问，您觉得我的这个想法可行吗？”
“不错啊，小唐，你对我们现在的市场很了解啊！净菜加工是挺好的创业项目，现在的人追求方便快捷又有品质的生活，你这个想法刚好满足了这些要求。”
得到笔者肯定的答案，小唐急着往下说：“对啊，自己做老板，不用做送货这样的体力活，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在网上接生意，不需要和太多的人打交道，他们就不会了解我的过去。”
“你这个创业的点子很好，不过我还有点不同的建议。”
“朱老师，你说你说。”
“小唐，我很能理解你心里的想法，其实现在的你很像当年大学毕业时的我，心想着读了十几年的书，花了家里的钱，让父母操了那么多年的心，终于可以步入社会大展拳脚，心想着靠自己的本事来闯天下。这种不想依靠家人的雄心壮志的确很可贵，但是到后来工作了，我才发现经验是慢慢积累的，光靠我当初的激情和急于求成的心态完全不行。另外，与人的交流和相处几乎是所有工作的前提。即使是你说的网上创业，也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地与物品、网络打交道，你一样需要客户，需要宣传，后期还需要用人、管理，这些都离不开与人打交道哦。你说呢？”
“可是如果他们知道我坐过牢，我的生意还怎么做？”
“为什么不能做？客户在意的是你的产品、你的服务，你的历史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需要了解。你只要本本分分地做好自己，客户看见的就是个诚信的生意人。打个比方，我去菜场买菜，只会介意那些缺斤短两的商贩，而不会去调查哪个人过去有什么不光彩的历史；我喜欢去菜品新鲜、老板和气的摊位，而不会去调查哪位老板有高学历。”
“呵呵，朱老师，有道理哦！”
“还有，小唐，如果我是你，我会先去哥哥的店里帮忙送一段时间的货。我知道你的顾虑，你不是单纯地不想干体力活，而是不想和熟人打交道，是吗？”
小唐再一次低下头，轻轻地挤出两个字：“是的。”
“家人盼着你回去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最在意的是什么？他们在意的是能和你一起好好生活，你能重新找到自己的方向应该是他们最开心的事。当然，你们毕竟分开了这么多年，你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他们同样也需要。这不是你想象中的他们还记得你的过去，要管住你。从这里出去以后，我建议你先休息一段时间，不要过于着急你的创业。好好地陪陪父母，也可以尝试帮助家里送送货，在接触客户的同时，你也可以为自己今后的创业打基础，比如做做市场调查，打造一个属于你的客户群，这些恰好是创业前期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在让家人放心的同时，也不荒废你自己的理想，何乐而不为呢？”
小唐再一次用眼睛直视笔者，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对对对，朱老师，我想得太简单了。我还是要多看书，多学习。”
“你说得很对，平时有时间还是要找机会学习，毕竟创业也是需要很多知识的，比如财务、管理、电子商务，这些知识都是你今后能用到的。”接着他的话，笔者开始鼓励他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学习，并为他介绍了一些相关的书籍和培训机构。
“朱老师，今天我来找你真是来对了，多希望以后能有这样的机会。”说着，小伙子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个浅浅的微笑比见面时的自然多了。
“小唐，你很聪明，你有自己的目标，只是过去不好的经历常常跳出来阻拦你，你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应该知道怎么控制和调节自己。我今天只是帮你梳理了一下你的打算和想法，并没有给你多大的帮助。未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要相信自己，也相信你身边的人。后天你就能和我一样，堂堂正正地走在大街上，牢记教训，但是要丢开包袱。你还那么年轻，现在开始一点都不晚，马云发家时可比你年纪大呢！”
“朱老师，我会努力的！真的谢谢你！”
“小唐，不用客气，和你聊天的过程也让我学习了很多。所以说与人打交道也是件挺不错的事，是吗？”
将近一小时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和小唐的谈话经历了从紧张到逐渐融洽的过程，笔者能从他的表情和眼神中感受到进门时那个焦虑、迷茫、自卑的小伙子逐渐变得自信和沉稳。临别时，笔者微笑地起身道别，他笑着对笔者点点头，挺了挺背，转身离开。
三、心理疏导和干预最为重要
每一次的职业指导不仅是对服务对象的指导过程，同样也是值得我们职业指导师总结和积累的宝贵案例。从该案例来看，唐某，25岁，家境殷实，父母兄长从商，从小被溺爱，缺乏管教，结交了不良团体，误入歧途，后因盗窃、抢劫数罪并罚入狱10年，服刑期间表现较好，有立功行为，遂可减刑假释，实际服刑6年。初次观察时该服务对象给笔者的感觉是性格开朗、豁达，但是情绪略带紧张和焦虑，因此笔者采用较为平和的方式和话题与他建立沟通，当提到他即将出狱的话题时，他在表达兴奋之余也流露出对亲人的愧疚和难以面对他们的困惑。此时，笔者采取迂回说服、“共情”以及“破冰”的方式和技巧使他在情绪放松的状态下认识到自己的想法太过偏激。其次，建立信心和被肯定是对这一特殊群体进行职业指导时至关重要的一点，即使被开朗的外表包裹着，他们的内心依然存在自卑感，他们在渴望获得自由的同时，也同样需要他人的认可，通过职业指导师适当的鼓励，使他们放下包袱，坦露心声，这样的状态能使整个职业指导过程事半功倍。按照职业生涯规划理论，结合他的个人条件（价值观、性格、兴趣）和外部环境（家庭状况等）两大因素，以他个人的自我规划为主线，帮助他梳理和完善职业生涯的总目标以及阶段性目标的设计。该服务对象较为突出的优点是对未来有较为清晰的打算，并善于学习和接受新知识。而他最大的问题在于无法面对自己的过去，当自由来敲门时，他并没有做好心理的调整，兴奋之余，却不知如何面对他人，因此他选择逃避，不愿做需要与人打交道的工作，甚至觉得家人的安排是为了“管住”他。此时就非常需要指导师的心理干预，帮助他摆正心态，使他直面自己的过去，以旁观者的角度告诉他，作为一个社会个体，他与我们并无不同，并积极鼓励他与人交流和沟通，勇敢地跨出第一步。
临释人员的职业指导具有其特殊性，相对于就业政策解读和职业规划设计，心理的疏导和干预显得更为重要。调整好心理状态，树立正确的就业观念是奠定其今后求职、就业、创业道路的基础。通过职业指导，不仅可以协助其确定明确的求职方向，帮助他们认清目前的就业形势，了解就业求职方式和渠道，提高临释人员适应社会、融入社会的能力，使临释人员成为合格的社会人、就业工作者，还能加强职业指导师的服务能力以及促进社会的和谐安定，达到“三赢”。
（作者单位：杭州市就业管理服务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