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宇
(渤海大学 政治与历史学院,辽宁 锦州 121000)
摘 要:沈括的《熙宁使虏图抄》原书当有图有文,共二卷,后仅著录文字,而不及其图,故只有一卷。笔者根据《熙宁使虏图抄》文中描述,结合同时期北宋其他出使契丹官员有关其行程的语录,绘制了从宋境巨马河到辽境单于庭的出使路线图,并分别对辽中京道打造馆居民、会仙馆“大川”、中京城郭和上京道崇信馆、官窑馆、毡帐馆进行了重新考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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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熙宁使虏图抄》;沈括;路线图;《乘轺录》
中图分类号:K24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2596(2015)02-0011-03
收稿日期:2014年12月20日
作者简介:陈天宇,(1990-),男,渤海大学历史系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历史地理研究和宋辽金史研究。
20世纪初,法国传教士J.M ullie(闵宣化)利用文献资料和部分实地勘探结果,对北宋使臣路振、薛映经行的路线做出了客观的探索。①30年代,傅乐焕纠正了相关历史文献中的若干错误。②70年代后,贾敬颜研究了关于宋辽交通的主要文献,并对宋辽金时期边疆行记的相关文献进行了疏证,对现在宋辽金方向学者研究有很大的帮助。③笔者基于前人学者的研究成果,对《熙宁使虏图抄》中部分有歧义的山川河流以及馆驿的相关问题进行考证。
一、沈括《熙宁使虏图抄》及其价值
北宋与辽的战和关系在北宋初年、辽代中期发生了改变,双方在1004年(宋真宗景德元年)签订了“澶渊之盟”。之后的120年间不再有大规模的战事,双方互派使臣往来,“贺正旦”使、“贺生辰”使屡见不鲜,两国皇帝即位、皇室成员丧葬都要互派使臣去祝贺和吊唁等。宋朝的使臣按照惯例在出使辽朝返回朝廷后都要将自己出使行程中沿途山川河流、驿馆里程方位、民族风土人情等以语录的形式上呈朝廷,作为下次出使的参考和指南。此《熙宁使虏图抄》自《永乐大典》卷一万八百七十七虏字下(中华书局影印本十一函,百七册)录出,原称宋沈存中《西溪集·熙宁使虏图抄》。《熙宁使虏图抄》是熙宁八年(1075),宋神宗以右正言知制诰沈括假翰林侍读学士出使辽国归来后“图其山川险易迂直,风俗之纯庞,人情之向背,为《使契丹图抄》上之”。④
“臣某、臣评准三月癸丑诏书,充大辽国信使、副使……山川之夷险、远近、卑高、横从之殊,道途之陟降纡屈、南北之变,风俗、车服、名秩、政刑、兵民、货食、都邑、音译、觇察变故之详,集上之,外别为《图抄》二卷,转相补发,以备行人。以五物反命,以周知天下之故。”⑤沈括出使途中重点记载了相关山川的险恶地形、道路的陟降纡屈、民风的质朴纯真,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为以后的出使出行提供方便和帮助。
《熙宁使虏图抄》在所历路程方面最全面,与同时期的路振、王曾相比,沈括不仅到达了中京,而且最终经过上京直奔单于庭兔儿山。沈括的《熙宁使虏图抄》在记载馆驿间里程和方位方面较精确,王曾的《王沂公行程录》只是记录了馆驿间距离和主要山川,陈襄的《使辽语录》也是简单的记录了日程和馆驿的名称,而沈括有地理学深厚的知识积累和实地测量的丰富经验,使他在记载馆驿间里程和方位上更加准确。《熙宁使虏图抄》所记辽朝境内的地理路程,在现存各篇语录中最为详尽,对于研究辽代历史地理有很高的价值。
二、南京道至中京道馆驿、河流考
沈括出使从巨马河进入辽朝境内,经过4个馆驿后直奔幽州永平馆,接下来出使路线为望京馆→怀柔馆→密云馆→金沟馆→古北馆→新馆→卧如馆→柳河馆→打造馆→牛山馆→鹿峡馆→铁浆馆→富谷馆→长兴馆(通天馆)→中京。
关于打造馆地区聚居的造车车工民族是渤海人还是奚人,宋朝沈括和王曾对打造馆的记载多有不同。《熙宁使虏图抄》载:“奚人业伐山,陆种斫车,契丹之车皆资于奚。车工所聚曰打造馆。”《王沂公行程录》载:“过松亭岭,甚险峻,七十里至打造部落馆。有番户百余,编荆为篱,锻铁为兵器……七十里至富谷馆,居民多造车者,云渤海人。”沈括所说的打造馆造车车工聚居在一起的是奚人,王曾所指的富谷馆造车车工居多的是渤海人。之所以两人得出的结论截然不同,是因为打造馆与富谷馆之间的区域位于奚人和渤海人生活地域的交汇处,这里可能部落众多,从路振《乘轺录》中将“富谷馆”记为“部落馆”的事实中我们可以得知,富谷馆周围可能出现部落杂居的现象,从而对路振造成了干扰。但从《承德府志·古迹》载《和过打造部落》云:“奚夷居落瞰重林,背依苍崖面曲浔。”证实了奚人聚居的地方是背靠苍崖武烈岭,面对曲浔老哈河的打造馆。因此可以得知打造馆聚居的车工是奚人,而沈括和王曾记载的造车车工可能分布在打造馆至富谷馆之间的广大区域里。
“自馆(打造馆)西南行十里余至中顿,顿之西南有大山,上有建石,望之如人,曰会仙石。山下大川流水,川间有石,屹然对山,乃筑馆其上,旁有茂木,下湍水,对峙大山……过顿二十五里,南行至牛山馆。”⑥实地调查发现,五十里未过岭的道路只有“东南行”方向,即今自韩麻营沿石洞子川至中关一路,《熙宁使虏图抄》载“东北行”以及《乘轺录》载“东北行”皆不正确。⑦中顿附近西南山上有“会仙石”或曰“双人石”,宋人苏辙会仙馆诗云“岭上西行双石人,临溪照石久逡巡”,⑧“会仙石”所在的“会仙馆”也因此而得名,而在川间巨石后面的东梁上,有零星辽代残瓦及定瓷残片,为会仙馆遗址所在,故得知“中顿”为“会仙馆”。“会仙馆”西南“山下大川流水,川间有石”中“大川”据考证为今玉带河。打造馆位置于今承德市头沟镇,头沟镇位于玉带河下游地区,而头沟镇周边数公里内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玉带河,因此笔者推断此“大川”实为今玉带河。
关于辽中京城墙分外城、内城和皇城3周以及沈括记载的城墙里数多少是否属实,笔者认为是肯定的。根据考古工作者的研究成果我们可以得知,辽中京外城居住汉人,内城居住皇族,两城城墙今都有马面遗迹存在。⑨城外高地有寺庙遗址,外城正南朱厦门残留有瓮城门址,门址以北中心大道上发现有土包,大道两侧有廊舍遗址,城内坊间有衙署遗址和佛塔,⑩这证实了辽中京分内城和外城甚至是皇城。《熙宁使虏图抄》载“中京……城周十余里”和《乘轺录》谓中京“幅员三十里”、《热河志》卷97《古迹志》载“大宁故城,城周二十里,南北四门,东西二门”各不相一。根据辽中京城址发掘勘探的资料介绍,辽中京有3城:外城长约4200米,南北长约3500米,幅员约合30里。内城东西长2000米,南北长1500米,幅员约合14里。皇城为正方形,边长1000米,幅员合8里。{11}此结论证实了沈括和路振有关中京城周长大小的叙述并非两人记载的错误,或许沈括指的是内城,而路振指的却是外城,而《承德府志》上记载的应该是内城。
三、中京道至单于庭馆驿考
自中京出发,出使线路继续为临都馆→官窑馆→松山馆→麃驼帐→广宁馆→会星馆→咸熙毡帐→保和馆→牛山毡帐→锅窑毡帐→大和毡帐→牛心毡帐→新添毡帐→顿程帐→单于庭。
关于“崇信馆”和“官窑馆”确切的地理位置以及相互之间的位置关系,笔者认为存在着歧义。《薛映记》载“自中京正北八十里至临都馆,又四十里至官窑馆,又七十里至松山馆,又七十里至崇信馆”,《神宗皇帝即位使辽语录》又载“六月……五日,至松山馆。六日,至崇信毡馆”。《薛映记》《神宗皇帝即位使辽语录》皆先记载了“官窑”“松山”两馆,后记载了“崇信馆”。陈襄《神宗皇帝即位使辽语录》记载的馆驿先后顺序是“临都馆-官窑馆-松山馆-崇信毡馆”,而且“崇信馆”也变成了“崇信毡馆”,这说明位于冈子河中游附近的麃驼毡帐可能就是“崇信馆”。“麃驼帐”西北依高山,根据《熙宁使虏图抄》《辽史·地理志》中记载,此山为“庆云岭”,而“庆云”和“崇信”发音接近,故将“崇信馆”误作“庆云馆”也不无可能,而且“庆云馆”和“麃驼帐”位置靠近,在实际的政治交通作用中,可能“庆云馆”(崇信馆)逐渐被“麃驼毡帐”所取代了。
自中京往北的“临都馆”开始,辽朝开始设置毡帐馆驿,例如“中顿毡庐”“咸熙毡帐”“牛山毡帐”“锅窑毡帐”等。“毡帐”是北方游牧民族特有的风俗和习惯,他们遍设毡帐以方便随时可以驻扎和离开,虽然他们驻扎毡帐也是在靠近水源和地理位置较好的地点,但毡帐搭建的便捷性和流动性决定了毡帐名称和位置变动的可能性。由此得知从“临都馆”开始(也可以说从辽中京开始),宋人便真正进入了充满异国风俗、遍设毡帐馆驿的广大区域。值得注意的是,陈襄出使辽朝在1067年,而沈括出使辽朝是在1075年,同一地名在相差近十年时间内的更改是极有可能发生的,笔者认为是沈括无意间颠倒了“官窑馆”和“崇信馆”(麃驼帐)的顺序。
《熙宁使虏图抄》中记载“新添毡帐”和“顿程帐”的前后方位不相符。“新添毡帐,西南距牛新山帐六十里。自帐东北行,三十里至中顿。过顿北十余里,度陇,复西北数里至顿程帐。顿程帐,东南距新添帐六十里。帐西北又二十里至单于庭。”{12}《熙宁使虏图抄》前文记载了从“新添毡帐”东北方向行进30里直接北上后再朝着西北方向行进数里到达“顿程帐”,此时的“顿程帐”应位于“新添毡帐”的东北方向,可后文又言“顿程帐东南距新添帐六十里”,也就是说“顿程帐”位于“新添毡帐”的西北方向,出现了前后文的自相矛盾。笔者根据谭其骧先生的《中国历史地图集》得知“顿程帐”应位于“新添毡帐”的东北方向,“顿程帐”北依兔儿山。这可能与沈括对当时行进方向的稍微变化并没有被察觉有关。沈括一行从“新添毡帐”向“顿程帐”行进时本应沿着东北方向,可是沈括一直以为是沿着正东方向行进,却在行进过程中渐渐转成了朝北的方向,所以沈括自以为的“东方”,实际上已经是“东北方”或者“北方”了。《熙宁使虏图抄》记载的“顿程帐”位于“新添毡帐”的“西北”方向根本不存在。
沈括的《熙宁使虏图抄》是唯一记载到达兔儿山的史料文献,在同时期的相关文献中并没有得到证实。辽代皇帝用于接见别国使者的行宫一般都位于辽中京或上京,但是“辽国尽有大漠,浸包长城之境,因宜为治。秋冬违寒,春夏避暑,随水草就畋渔,岁以为常。四时各有行在之所,谓之‘捺钵’”。{13}辽代特有的游牧习俗决定了居处无常、四时转徙的生活方式。“四时捺钵”分为春水、秋山、坐夏和坐冬,它既是皇帝钓鱼行猎、习武休闲的理想胜地,也是皇帝议政治军、号令天下的主要场所,因此也会在“四时捺钵”的临时行宫,例如鸭子河、黑山、伏虎林、广平淀等地区接见别国的使者,而“兔儿山”就在沈括这次出使任务中成为了辽道宗皇帝接见沈括的行宫。
注 释:
①闵宣化.东蒙古辽代旧城探考记(附《乘轺录笺证》).中华书局,1956.
②傅乐焕.宋人使辽语录行程考.辽史丛考.中华书局,1984.1-28.
③贾敬颜.乘轺录疏证稿.历史地理,1986,(4);《熙宁使虏图抄》疏证稿.文史·第22辑.
④脱脱.宋史·卷331·沈括传[M].中华书局,1985.10655.
⑤⑥{12}习书仁.奉使辽金行程录.熙宁使虏图抄[M].吉林文史出版社,1995.85,88,90.
⑦《熙宁使虏图抄》所记自打造馆至铁浆馆,将北误作东,其所谓的“西南”正是“东南”,其“东南”又恰为“东北”。笔者推测因为沈括一直沿着山脉行进,因此对于细微的方向变化并没有察觉,仍以为自己向东行进,实际上已经悄然转向了东北方向。
⑧海忠.承德府志·古迹.辽宁民族出版社,2006.
⑨中国历史博物馆遥感与航空摄影考古中心,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辽上京城址.内蒙古东南部航空摄影考古报告.科学出版社,2002.
⑩{11}辽中京发掘委员会.辽中京城址发掘的重要收获[J].文物,1961,(9).
{13}脱脱.辽史·卷32·营卫志中[M].中华书局,1985.3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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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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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石光英.从《奉使辽金行程录》透析辽代社会生活[D].吉林大学,2006.
(责任编辑 姜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