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丹
房祖名、张默等“星二代”陆续因吸毒被捕，再次引发人们对毒品危害防控的关注。据统计，我国每年仅毒资消耗就达数千亿元，80% 的吸毒者有违法犯罪行为，吸毒成为艾滋病传播的重要途径。
如何抵御毒品危害？如何挽救已被毒瘾威胁的生命？如何让更多“瘾君子”远离毒品？国家药物滥用防治协会副会长、军事医学科学院毒物药物研究所李锦研究员带领团队历经20年进行的“药物成瘾机制及综合干预模式研究与应用”研究，进行了一些有益探索，该研究近日获得2014 年度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二等奖。
流行病学研究为政策“摸底”
药物成瘾又称药物依赖、药物滥用，俗称吸毒，是一种带有明显社会和心理特征的慢性复发性脑疾病。联合国推荐解决药物滥用的三大策略是预防、流行病学调查和治疗。自上世纪80 年代末开始，李锦项目组开展了从地区到全国的药物滥用流行病学调查研究。
李锦项目组的李建华教授等最早完成的云南省药物依赖流行病学抽样调查报告，促成了1990 年我国第一个专项禁毒法规《关于禁毒的决定》以及1991 年《云南省禁毒条例》的出台。
此后，项目组的郝伟教授等在我国6 个毒品滥用重点地区完成18 万人次毒品滥用流行病学研究，引起国家相关部门的重视，首次把严厉打击新型合成毒品犯罪问题写入2000 年《中国禁毒报告》中。
2004 年~2007 年， 项目组的刘志民、郝伟教授等完成全国5 省30 个区（ 县）、16 万15 岁~50 岁人口的药物滥用流行病学调查，首次获得国人一生药物滥用率、药物滥用现患率、药物滥用中毒死亡率等数据，推算出实际吸毒人数是累计登记在册吸毒人数的4.3 倍，为国家公布我国实际吸毒人数超过1000万提供了流行病学证据。
中国疾控中心流行病学首席专家曾光教授认为，这是我国首次开展的大规模药物滥用流行病学调查，对中国药物滥用者群体大小的问题作出有证据的回答。上述系列成果5 次被世界卫生组织年度报告和战略文件引用，产生了重要的国际影响。
美沙酮维持治疗走在前沿
对于药物成瘾而言，治疗的核心问题是防止复吸。然而，目前世界范围内仍缺乏理想的防复吸治疗手段和干预模式，成瘾者经脱毒治疗后，半年内复吸率高达95% 以上。
据李锦介绍，最初我国用于防复吸的手段是心理行为干预、强制戒毒以及药物纳曲酮。然而，纳曲酮作为阿片受体阻断剂，只能阻断毒品给人体带来的欣快感，不能解除心瘾、稽延症状和躯体依赖，因此戒毒者接受程度很低。有调查显示，在吸毒人群中，大概有30%的人能接受纳曲酮维持治疗，而这其中半年之内不复吸的比例只有30%，也就是只有9% 的戒毒者能因纳曲酮治疗获益。
正因如此，李建华等最早向国家提出对阿片成瘾者开展美沙酮维持治疗的建议，并在国内最早开展了有效性、可行性、可接受性和可操作性的临床研究，建立了美沙酮长期维持治疗方法，编写了《美沙酮维持治疗临床指导手册》。
其所在单位作为唯一的国家级美沙酮维持治疗培训中心，对全国761 个美沙酮维持治疗门诊进行培训和临床技术指导。
目前，美沙酮维持治疗已在全国广泛应用。初步测算，截至2011 年，美沙酮维持治疗减少海洛因消耗约41.8吨，减少毒品交易258.1 亿元，减少毒品相关违法犯罪530 万次。我国由静脉吸毒感染艾滋病病毒的比例从2003 年的43.9% 降至2011 年的28.4%。
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执行主任西迪贝指出，不论是开展大规模美沙酮维持治疗、提高接受抗逆转录病毒治疗的人数，还是加大在防止母婴传播方面的投资，中国都走在最前沿。
为解除毒瘾“追根溯源”
理想的防阿片类毒品复吸的药物应同时具备自身不成瘾，对心瘾、稽延症状和戒断症状有效等特征。虽然美沙酮是当前戒毒防复吸的首选药物之一，但美沙酮和海洛因一样都是阿片受体激动剂，具有成瘾性。在李锦看来，寻找防复吸的新靶标，开发防复吸新药物才是斩断毒瘾的有力武器。
该团队经过长时间研究，发现了一个新的药物成瘾调节系统——胍丁胺-I型咪唑啉系统，一个理想的防阿片复吸候选靶标——I 型咪唑啉受体，以及理想的防阿片复吸候选新药——硫酸胍丁胺。
随后，李锦、周文华教授等人又成功创建了对我国强制隔离戒毒有更好代表性的大鼠自身给药—戒断—反应恢复的复吸模型，发现阿片受体作用系统代偿性适应新机制，并为强制隔离戒毒中尽早给予心理干预和在临床上建立心理行为干预技术体系提供了理论依据。
研究团队创建了具有中国特色的东莨菪碱综合戒毒疗法。与美沙酮等脱毒疗法相比，该疗法无成瘾性，且能够使纳曲酮维持接受率提高3 倍，防复吸有效率达26%，远高于国际公认的纳曲酮防复吸9% 的有效率。
此外，项目组杨征教授等研发的戒毒中药参附脱毒胶囊在临床得到广泛应用。韩济生院士、崔彩莲教授等创建的电针（经皮穴位电刺激）戒毒疗法，能显著缓解成瘾者的戒断症状、稽延症状及心理渴求，一年防复吸成功率达26.8%。
谱写药物成瘾治疗“三部曲”
在防复吸过程中，强制隔离戒毒、心理行为干预、社会综合干预是被证明有效的3 种方法，然而它们之间缺乏有效衔接。李锦表示，能否合理应用上述干预手段，建立以社区戒毒为中心的无缝戒毒体系，是值得探索的。
项目组创建了以两个“无缝链接”为特点的医学—心理—社会综合康复模式。第一个“无缝链接”在戒毒机构之间、戒毒机构与社区间实现，使成瘾者在成功戒毒前一直处在干预和治疗环境中。第二个“无缝链接”是在戒毒技术上实现脱毒、防复吸、回归社会为一体，这一模式首先在湖南、上海、云南的6个社区试点应用，防复吸成功率提高到65.4%，犯罪率由6.2% 降低到1.6%，就业率由22.4% 提高到50.8%。
李锦曾算过一笔账，以我国现有阿片类毒品成瘾者500 万人计，使防复吸有效率达到50% 就意味着能使250 万名成瘾者戒除毒瘾（至少在2 年~3 年内），为社会减少200 万名违法犯罪者（成瘾者违法犯罪率为80%）；依据2003 年《中国禁毒报告》的估算方法，每年仅毒资就能给社会节约912 亿元人民币。
对于未来的研究方向，李锦说，近年来，以甲基苯丙胺为代表的新型毒品上升势头迅猛，在药物成瘾者中接近半数，而在这个领域，我国的欠债更多，需要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