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浔[湖州广播电台, 浙江湖州 313000]
读了马启代的诗集《黑如白昼》,他诗中表现出来的悲悯、孤独、无奈,甚至苦中得乐的情绪让我的心情随着他的诗一直在下沉。我个人认为,仅从可以调动读者情绪这一点上来说,至少马启代这本诗集《黑如白昼》已经算成功了。这些年来,中国诗歌已全面步入了个性化创作之路,这也是中国诗歌质量能够整体上升的关键,但个性化诗歌如何吸引读者,如何在读者中产生共鸣,这更是每个诗人思考的问题。当然,诗不是宗教,而是阳春白雪,不可能让所有的人共鸣。我个人认为,有十分之一的人喜欢的诗,这首诗就是一首成功的诗。
诗集《黑如白昼》收入了马启代的139首短诗,诗的题材大都是狱中的反思和对窗外的渴望和想象。从文本上来看,我更愿意把马启代这本《黑如白昼》看作是他的随笔式的诗集。诗集中详细记录了他在孤独的炼狱中,对生命尊严的坚守,对真理自由的渴望,对爱和信念的执着,让我们看到了诗人在孤独无助的处境下,有悲悯、孤独、无奈,也看到了诗人顽强、坚韧、包容的品质。这是一部不可多得的精神诗志。
在风格上,马启代的这本诗集中的诗有忧伤感的哲理诗,也有苦中得乐式的思念之诗,总体上来说,他的诗意境开阔,有着深度的思想内涵。譬如他的《蚯蚓,是地下诗人》一诗:
——蚯蚓,是地下诗人。最懂黑,所以不说话/唱歌,但像元曲或宋词//它让土地穿越身体,如诗人让黑暗穿越灵魂//……所谓精耕细作就是从泥土里打磨词语/它不以柔克刚,只以小搏大//为了躲开人类的挖掘,那些血腥十足的铁爪/它必须把自己向深邃里写
这是一首反映他心境的诗。诗中他自比蚯蚓,利用蚯蚓这一形象,宣示了他的人生态度和对写作的要求。诗中没有复杂的词句和结构,从蚯蚓的“最懂黑”和“它让土地穿越身体”,转换成他自己的“为了躲开人类的挖掘,那些血腥十足的铁爪”到“必须把自己向深邃里写”的坚韧的信念。该诗用蚯蚓这个意象巧妙地转化为“我”,强化了意象在诗中的作用,也深化了诗的内涵。
在马启代的这本诗集中,我们可以读出一种赤裸裸的孤独,他诗中的立意和语言都全方位地展示了“冷”的色调。譬如他的《露珠咬紧了石头,一滴水要向石头的内心走》:
——晨雾擦了又擦,整个世界还是脏兮兮的/露珠咬紧了石头/一滴水要向石头的内心走//这滴被遗失的水珠,像泪挂在眼眶/噙着一大滴疼/在伤口边缘滚来滚去//石头缄默,用经年的纹路与露珠交流/我顺手抹掉雾气/满掌心都是湿漉漉的痛
这首诗,将易碎的露珠和坚硬的石头进行相互衬托,用代表干净纯洁的露珠和代表坚强坚固的石头来表达作者要对脏兮兮的世界改造的勇气,这是一个典型的隐喻意象,在诗中有了全新的表达。黑格尔在谈到隐喻时说:“尽量在貌似不伦不类的事物中找出相关联的特征。”是的,用“露珠咬紧了石头”来表达作者的一种心境,在这诗中显得如此奇妙又贴切。第二段诗和结尾却呈现了作者“一滴水要向石头的内心走”的过程,这个过程又向我们展示了“泪珠”在“伤口边缘滚来滚去”和“满掌心都是湿漉漉的痛”的过程。我个人认为,一首优秀之作,一定会带给读者多层次多结局的理解。这首《露珠咬紧了石头,一滴水要向石头的内心走》就是如此。整首诗九行,诗中表露出来的信息却是无限的,我相信每一个读者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善用意象是马启代诗歌的特色之一,譬如他诗中的“蝉鸣”“钢筋”“铁丝”“牙齿”“骨头”等意象,有着形象又有深刻的内涵。他的《我摸一摸黑夜的被子,被子里星星冰凉的眼睛》:“——已经没有蝉鸣了,噤若寒蝉那足有蝉,/现在/叶子与蝉鸣都不见了,//我还是要发出自己的声音,我想到了宁鸣而死”。他的《我无法抽掉诗句中那么多钢筋和铁丝》:“——我无法抽掉诗句中那么多钢筋和铁丝/它们已长在词根里/冒充横,竖,或者今生今世的骨头”;他的《我听到了锈的牙齿》:“我听到了锈的牙齿,咬噬铁丝的声音/,一天一天,坚韧的挺进,直指铁的心脏……骨头里的骨头在流失,如一条大河/运走了河沙,一天天坍塌下去”,等等,这些诗中的意象通过他内心的旁白,有着丰厚的内涵。
在这个喧嚣浮躁的时代,许多诗歌都有着浮躁的痕迹。而马启代的诗歌的另一个特点是冷静中有着傲骨的态度。这种态度在他的诗中无论是立意还是语言,都有着明显的表达。如他的《被时光淘洗了的身子》:被时光淘洗了的身子,随岸/弯了,又弯……/漏下一河床的命运,眨着眼睛//骨头,越洗,越净/上面长满了经文。笔画的烽烟里/活的伤疤,发着光亮//家,披散着风,蹲成雾/一河道的疼痛,鱼贯般游去/于海的利齿前,吐尽半生的沙子
该诗的第一句就用时光“淘洗”身子这一通感来直奔主题,第二段是顺着这个通感,形象地描述了“骨头”被洗净,“活的伤疤,发着光亮”的场景。从精神价值的角度来看,这种描述是多层次的,也体现了作者独有的不直接陈述的表达方式。该诗在最后一段同样用有叙有论的方法表达了作者对“被时光淘洗了的身子”的定义。诗歌写得冷静而且干净,没有浮躁的立意和修辞,表现的方法也新颖自然。像这种内省的诗,他在《黑可以被一粒白咯痛》《称称春天的体重》《天空,我将把这些皱纹还给你》《河水缓缓地流着》《对你的爱,已成为我永远的乡愁》《我拍了拍额头,把天空拍打得直掉金子》等诗中都有很好的表达。
从总体上来看,马启代的诗有着典型的忧患主义情怀,他对事物的多层次的观照,也显露了他诗歌内涵的深度和宽度。在语言上,正确使用意象,形象表达立意,使他的诗耐读,而且可以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作者:李浔,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诗书画评论家,现供职于湖州广播电台。
编辑:赵红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