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纪兰
(江苏省南京市第十三中学红山校区,210028)
在目前的语文课堂上,解读文本时,很多教师常常会补充大量的背景资料,美其名曰增加文本的“厚重感”和“立体感”。笔者以为,不少经典文本之所以仍然能够打动一代又一代的读者,不在于它的历史背景,而在于作者的情感,是作者的真情实感打动了读者,也就是说,人类的情感具有“超历史性”,具有普遍性。因此,解读文本应从文本本身出发,由内而外,挖掘作者的思想感情;而不能由外而内,只是一味补充若干背景资料,在文本外打“游击战”,却将现成的文本晾在一边。也就是说,解读文本为先要强调“裸读”,即摒弃外在的背景资料,沉入文本的原初状态,用真情感受“真事”。鲁迅的《故乡》一文编排在人教版初中语文九年级上册,对《故乡》的“裸读”,主要基于以下三个方面:
一、老屋卖了——灰暗的现实粉碎了故乡梦
“我”是为什么事回到故乡的?是专为别它而来的,“老屋卖给别姓了”。设身处地想一下,人到中年,在外漂泊20余年,身在异地,回到故乡,卖掉熟识的老屋,永别老屋,远离熟识的故乡,心情怎样?当然没有什么好心情,失落,怅然。“瓦楞上许多枯草的断茎当风抖着,正在说明这老屋难免易主的原因。几房的本家大约已经搬走了,所以很寂静。”一切显得冷冷清清,但不失一丝温情。母亲迎着出来了,侄儿宏儿飞出来,但母亲藏着许些凄凉的神情。
故乡是“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我”对她必定怀有特别的感情。“我家”家族兴旺,族人聚族而居,“父亲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一个少爷”,无忧无虑,“大祭祀”“三十多年才能轮到一回”,“供品很多”,“祭器很讲究”,“拜的人也很多”,家里一派热闹兴旺、欣欣向荣的景象。“我”的好友闰土,能装弶捉小鸟雀,“我们”一见如故,无话不谈,亲密无间。闰土活泼刚健、热情纯真,雪地装弶捕鸟,夏日捡拾贝壳,月下看瓜刺猹,潮汛时看有脚的跳鱼儿。他让“我”知道了“许多新鲜事”、“无穷无尽的希奇的事”,我们感情很深,形影不离,分别时,难舍难分——“我急得大哭”,闰土“哭着不肯出门”。
朋友之情,至真至纯,邻里关系也是那么和谐淳朴。斜对门的开豆腐店的杨二嫂,人称“豆腐西施”,皮肤白皙,端庄文静。邻里间喜欢东家窜,西家玩。在“我”是个孩子时,杨二嫂还抱过“我”。
渐见故乡时,坐在船上,“我”的心情很复杂——有浓重的乡愁、卖房子的无奈。“外间的寓所已经租定了,又买了几件家具,此外须将家里所有的木器买去,再去增添。”家道衰落的同时,又对故乡存有美好的记忆,可以见到美丽的家乡、可爱的人,心中不免充满期待,“我冒了严寒”,近乡情更怯,归心似箭。“从篷隙向外一望”,看到的是一幅什么样的情景?“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现实无情地粉碎了我的故乡梦。灰暗的现实,使“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
二、人情变了——对故乡的幻想荡然无存
在故乡,见到斜对门的开豆腐店的杨二嫂,精通人情世故的她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她用尖刻的语言嘲讽“我”,竭尽所能地吹捧“我”,无非想要一些破烂木器,见我毫无反应,就顺手牵羊地“将我母亲的一副手套塞在裤腰里,出去了”。邻里关系变得这样不堪一击,“我”愕然、惶恐,“我”无话可说,“我”默默地站着。
见到好友闰土,“我”非常吃惊,因为闰土“不是我这记忆上的闰土”;“我”兴奋,“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欲言又止,“有许多话想要涌出,但单在脑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而闰土说话时的断续省略,都是含义丰富的空白。如三处称老爷的省略句:(1)“老爷!……”(2)“知道老爷回来……”(3)“请老爷……”。这3个省略句活脱脱地刻画出中年闰土对儿时迅哥儿改称“老爷”时那种犹豫不决,欲言又止的神态,表现了他说话吞吞吐吐、断断续续、谦恭、自卑、迟钝、麻木的样子。当“我”听到闰土喊“老爷!……”时,“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知道“我们之间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墙壁。“我”本以为,见到小时好友,喜极而泣,痛饮几大杯,畅谈少年趣事,此乃人生幸事。可现实的相见,目睹闰土的颓唐,感受闰土窘迫的处境,被生计折磨得仿佛石像一般。闰土与“我”见面时,从客套地打招呼,到说闲话,再到彼此无语。见面不如不见,心底仅存对故乡的幻想荡然无存了,“我”备受打击。
三、一扫而空——与故乡渐行渐远
“又过了九日,是我们启程的日期”,“来客也不少,有送行的,有拿东西的,有送行兼拿东西的。待到傍晚“我们”上船的时候,这老屋里的所有破旧、大小、粗细的东西,已经一扫而空了。”人走茶凉,墙倒众人推。与故乡的物质链接(故乡的老屋)没有了,与故乡的精神链接(与闰土的深厚友谊)隔断了,与故乡渐行渐远,永远回不去了,永别故乡而去。
物质链和精神链双层断裂,使“我”心中不免悲哀沉重起来。故乡的未来渺茫得说不清楚。文末的语句“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一串串脚印相当于省略号——“……”。故乡的路断了?以后说不准,对前途的憧憬,倒是给绝望的心灵以慰藉。
到故乡无奈卖掉老屋,心情不免惆怅;想到故乡美丽的景物,满怀对故乡的美好回忆、期盼迫切的心情。十年一觉故乡梦,梦醒来,好友形同陌路,倍感凄凉。挥手作别故乡,把“我”从故乡连根拔起,山长水阔,归期渺茫——只要心未死,回乡的路依稀可见。
钱理群说过,牵着学生的手,把他们引导到这些大师、巨人的身边,互作介绍以后,就悄悄地离开,让他们——这些代表着辉煌过去的老人和将创造未来的孩子,在一起心贴心地谈话;而教师,只躲在一旁,静静地欣赏,时时发出会心的微笑。谈着、谈着,大师们就从薄薄的书页上站起来,沿着字里行间,带着万种风情,款款向我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