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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应该怎么教——从张学青老师《三棵银杏树》一课教学说起

【编者按】 观课,尤其是观名师的课,应该跳出其中的一招一式,探寻课堂背后的教学观、学生观,并从特定的观察角度,与授课者展开平视对话与深入交流。2014年3月3日,江苏省南通市小学语文“新课标·学习方式·高效课堂”专题研讨活动中,江苏省吴江市实验小学张学青老师、上海交通大学附属小学丁慈矿老师、浙江省杭州市下城区教育研究发展中心张祖庆老师分别作课。在随后的评课、议课活动中,观课者围绕这几节课交流了自己的想法,有赏析、有争鸣。本期“本刊特稿”栏目,刊发江苏省南通师范学校第二附属小学3位教师对张学青老师《三棵银杏树》一课教学的解读与思考。

吴鸽(江苏省南通师范学校第二附属小学,226001)

张学青老师是我仰慕已久的学者。说是已久,应该追溯到她和我熟悉的李庆明、周益民等7位学者型教师共出了一本在小语界颇有影响力的书——《小学语文教材七人谈》,此外,诸如她对儿童阅读的推动等更不必多言。在今年3月我市开展的“新课标·学习方式·高效课堂”专题研讨活动中,我第一次见到了其本人,聆听了她执教的《三棵银杏树》后,更是有些小激动。

《三棵银杏树》用我们一线教师的话来说是“经典”文本(即名家作品),全文语言质朴,用词洗练,构思精巧,读来让人回味无穷。作者叶圣陶先生把对银杏的欢喜融在字里行间,从冬天的枝干开始写起,写到了春天的叶,夏天的花,秋天的果、叶,最后又回到冬天,借用课堂上学生的话:写出了银杏一个生命的轮回。

小语界刮的风再多,语文的工具性和人文性始终稳扎大地。而且,现在愈来愈多地强调课堂的高效,这就不可避免地让观课者关注到课堂教学是否扎实。从这一点上说,张学青老师的课,的确令人受用——文本解读深入浅出,教学环节丝缕相扣,课堂落点准确夯实,教师语言简洁到位,评价更是有的放矢。课堂上,不论是师生互动还是生生互动,都显得自然和谐,一切都在贴着文本、贴着学生行进。

课快结束时,我迫不及待地和周围的教师交流,说得最多的就是——上得好!这堂课也充分展示了张老师对语文教学的理解:“语文课的内容是第一位的,课程是第二位的,而技巧是第三位的。”

课后和一位教师的聊课,将我的听课感受引向了深入。她的观点和我的不大相同:

叶圣陶写这篇文章时,就一定赋予了词句更深入的内涵吗?比如说,“每年冬天,赤裸的枝干上生出无数小粒。这些小粒渐渐长大,最后像牛的奶头”一句中,牛的奶头是否真的如张老师所讲:“哺育新的生命,就像春天孕育新的生命一样。”名家笔下的文章收录在语文书中的不少,对于这类“经典”文本,究竟该带着学生怎样读?遥想民国时期,语文课绝不是现在这么上,但是出的大家可不少。现在,教师对于文本深挖、探究,课堂上,今天凸显诗意,明天又聚焦生命。语文究竟是什么,我们都不懂了;语文课该怎么教,更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片朦胧了……

听了她的一席话,仍沉浸在这堂课中的我,做出了辩驳:

听课时,我始终让自己处于学生的位置。张老师讲了我一望无知的东西,让我豁然开朗,这就是成功;她让我通过这篇文章感受到了叶老的风骨,这也是成功;她激起了我去读叶圣陶其他作品的兴趣,或许在读的时候,我也会像深究“牛的奶头”一样,品赏其他词句,这更是最大的成功。

我们俩就这样走着、聊着,渐渐地谁都不说话了,似乎陷入了理想与现实的沉思中,心有戚戚,戚戚然不知所处。

“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文是如此,课也是如此。

被张学青称为学术上的“两栖动物”的王小庆,曾对“看课”有过这样一番见解:就名师之“公开课”而言,我们需要的,不是其中的一招一式(当然,你也可以在课后参悟习得),而是课堂教学背后的课程意识、学生观,甚至是授课教师对于教育、对于人之存在意义的探索。这段话,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与其想着该怎么教一篇课文,上好一堂课,还不如先确定“我”之位——作为语文教师,我的课程意识,我的学生观,我的课堂借助“经典”文本于教育、于儿童之存在发展的根本意义。

基于此,再思考张老师的《三棵银杏树》一课教学,对于“经典”文本的教学多有启发:

第一,摒弃先入为主,以文本还原作家,指向学生精神发展。

面对名家作品时,教师往往首先就有些激动。于是,课堂伊始,会急不可待地向学生介绍其人,顺带介绍一段个人成就年谱之类的。我是做过这样的事情的——想让学生带着了解、崇拜走进文本。这样究竟好不好呢?当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视文本的具体处理或许未尝不可。

不过张老师处理叶圣陶的这篇文章时,并没有这样做。在和学生交流完银杏树的一些生长常识后,她是这样导入的:

今天我们学的这篇课文,是著名作家叶圣陶先生写的文章。叶先生他教过小学,教过中学,还教过大学。他编过语文课本,今天我们要学的这篇课文就是从他编的《开明国语课本》中选出来的。

韦勒克和沃伦在《文学理论》中指出:“我们常常带些先入为主的成见去阅读。”他们所说的这个“先入为主的成见”,在我们的语文课堂上,不就是教师先入为主地定位已经“经典化”的名家作品吗?这会让学生的思维固化,阻碍学生透过文本看作者的途径;会让一切变得看似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而实则不过是把前人的标签拿来又贴了一回罢了。像张老师这样轻巧巧地介绍,无关大成就、文风或是品行,便是极好的。如此,师生在一起读、一起议的过程中,让每个学生都能判断:你读到的作者是什么样的?可以争议,可以辩论。亦如张老师带着学生去品味文中的古画般,不牵强,不强加,只是顺着学生的心。她在课的最后说道:

说人们对银杏树的喜欢,说到底还是作者对银杏树的喜欢。叶圣陶先生曾经在苏州的甪直古镇上住了好多年,在甪直古镇上有好几棵非常古老的高大的银杏树,他是叶圣陶先生一生钟爱的树。他去世以后吩咐后人把他的骨灰葬在银杏树旁,现在我们可以看到在甪直古镇上高大的银杏树,还在默默守护着叶先生的墓。而在老师看来,叶先生的确是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一幅古画,因为我们阅读他的文章获得了很多很多,同学们如果有兴趣,还可以继续找他的文章来读。

这样,“经典”就不会如同“绣在屏风上的鸟”,静止不动、毫无活力了。我想,若我是学生,会记住这堂课,记住会教书、会写文章的叶圣陶;会了解,他爱银杏,亦如他自己像古画般在时间的长河中发出的绝响。

第二,实现语文的愿景,欣赏承载文化的工具。

读名家作品时,不论是唐宋、民国抑或是现当代,常会想到诗人纪伯伦所说的:“伟大的美俘虏了我,但更伟大的美甚至将我从它本身解脱。”作家用文字记录这伟大的美,于是文字本身变得更美。叶圣陶的《三棵银杏树》是这样的,冰心的《只拣儿童多处行》、吴伯箫的《早》也是这样的。

叶圣陶这样写人们对银杏的喜爱:“经过的船常常停泊在右边那一棵的绿荫下面,摇船的歇口气吸一管烟,或者煮一锅饭。这时候,一缕缕烟就袅袅地升起来了。”“吸一管烟”、“煮一锅饭”、“袅袅地升起来”,用得真好!悠闲、知足、安详,全在眼前了。

冰心单写颐和园门口的孩子,就足够好好欣赏了:“从香山归来,路过颐和园,看见成千盈百的孩子,闹嚷嚷地从颐和园门内挤了出来,就像从一只大魔术匣子里,飞涌出一群接着一群的小天使。”“闹嚷嚷”、“挤”、“大魔术匣子”、“飞涌”,从这些词中,足见冰心该有着一颗多爱孩子的心哪!

还有吴伯箫的《早》开头第1句:“深冬,酿雪的天气。”质朴中不失雅致,简洁中又有深意。

语文课对于“经典”文本的文字,真是要“慢慢走,欣赏啊!”如果我们的语文课,也能激发起学生内心的“原动力”,那么,从小处说,学生会拿起笔饶有兴致地去写,体验写作的快乐和美妙;往大处说,学生能在文字的浸染中,让自己变成更好的自己。

从张老师的课堂中,我看到她带着学生在文字中的慢走。且不说对单独词句的品赏,仅是文章最后一段的引导,就领着学生进入文字幽深、微妙的世界。她说:“叶先生很谦虚,但他曾说‘我写文章的结尾还是很有把握的’,你觉得文章的结尾好吗?”在她的引导下,学生感受到文章结尾没有直接写美,但美又全在字里行间,这样的美源于叶先生对银杏的喜欢,所以有情,所以用心,而一切的喜欢都是性情的相通。文字让银杏活了,更让叶老的形象活在学生的心中。

潘新和教授在《语文:表现与存在》中写道:“我常想,语文学科是最古老的学科,从有文字开始,应当就有了语文教育。……到了孔夫子那会儿,已经有了专门的‘言语’、‘文学’课程,因材施教培养了一些语文高材生。”我在想,我们拿来“经典”文本,纵使没有高超的教学技巧,哪怕就是带着学生反复诵读,也会有所裨益的。因为,人类文化应让承载文化的工具和工具所属的文化在语文的课堂中体现,这也是语文学科最有价值的愿景和期待。

当然,我最终也不知道,这些粗浅而又不成条理的思考,能回答和我一路同行者的问题?或者,我有能力带着这些思考,顺畅地走进我的“经典”教学吗?恐怕唯有在自己的课堂中才能寻得答案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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