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鲁迅表现主义的复仇
关键词:《铸剑》 表现主义 复仇
鲁迅的《铸剑》写于1927年,主题是复仇。小说讲的是宴之敖者帮助眉间尺报杀父之仇的故事。眉间尺的父亲给大王铸了雌雄双剑,结果被大王杀了,宴之敖者带着眉间尺的人头、背着眉间尺父亲留下的雌剑杀了大王复仇成功,但宴之敖者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个故事鲁迅改编自曹丕的《列异传》和干宝的《搜神记》,《列异传》和《搜神记》都记载了干将莫邪铸剑被杀,而后其子赤为之复仇的故事,故事中也都有一位陌生的过客,最终那位陌生的客以付出自己生命的代价帮赤杀了大王,复了仇。那么,鲁迅的《铸剑》的故事与《列异传》、《搜神记》中的故事有什么不同呢,鲁迅又为什么要对这个故事进行改编呢?
鲁迅的《铸剑》中对原来故事的主人公进行了改编,小说中的大王、眉间尺(原来故事中叫赤)、宴之敖者鲁迅都分别进行了仔细的塑造,小说中的人物相对于原来故事中的人物来说更立体、更丰满也更显人物的发展性。
大王,原本故事中凸显的是其多疑、易怒的一面。而鲁迅在其小说中更加着重描绘的是一个猜疑、残忍、残酷的暴君形象。
眉间尺,在原本的故事中只是一个背负着父仇的“赤”,我们只知道他的模糊的长相,“眉间广尺”(《搜神记》卷十一),于是在鲁迅的小说中,采用了这个更加形象的名字。鲁迅笔下的眉间尺比较于故事中的赤,有着突出的性格展示以及其作为人的成长的变化。小说的开篇用细节描绘了眉间尺,对待老鼠,眉间尺不知道自己是要救它还是要杀它,首先展现了其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性格特征,但是当听说了自己身上背负着父仇的时候,眉间尺“我要改过”,“我已经改变了我的优柔的性情,用这剑报仇去。”最后,自己用剑消下了自己的头。鲁迅突出了眉间尺从优柔寡淡到毅然决然的成长变化。
而宴之敖者,则是鲁迅在故事中“客”的基础上按照自己的意图重新创造的人物。“黑须黑眼睛,瘦得如铁”,声音像鸱鸮,眼光像磷火,生长汶汶乡。
日本作家厨川白村的《苦闷的象征》中指出表现主义是将蓄在作家的内心的东西,向外面表现出去。那么,鲁迅通过人物的改造要表现出来的是什么样的内容呢?黑色的宴之敖者在眉间尺陷入危难的时候悄然出现,“冷冷一笑”,“轻轻地一拨干瘪脸少年的脸”,就将眉间尺从危难之中解救了出来,然后又飘然而去。这样的出场方式与让我们心中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仗剑江湖、行侠仗义甚至视死如归的侠客形象不谋而合。司马迁在《史记·游侠列传》中称赞“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诚必诺,”“不爱其驱,不矜其能,羞伐其德”,他们为了陌生人坚守自己的信义,为了帮助别人,牺牲自己的姓名也再所不惜。于是,黑色的宴之敖者变成为了鲁迅心中的侠客,为了帮助陌生的眉间尺复仇,最后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这样的正义的侠客精神被鲁迅所称颂。
带着这样的侠义精神,黑色的宴之敖者用自己的方式帮眉间尺杀死了大王。作为暴君形象的大王,其代表的是封建权威,封建势力,所以黑色人杀死大王,表现出来的是眉间尺和黑色人的反抗行为,那么,正义的侠客精神便又得到了具体的表现:反抗精神,对封建压迫的反抗。黑色的宴之敖者生长于汶汶乡,就是黑暗、昏暗的地方,那么,宴之敖者便成了冲破黑暗的勇士,这正是鲁迅“呐喊”而觉醒的虽寂寞但仍要在寂寞者奔驰的猛士。“但你为什么给我去报仇的呢?”眉间尺问,“你还不知道么,我怎么地善于报仇。你的就是我的;他也就是我”,黑色的人答道。这就与《药》中的夏瑜对红眼睛阿义说的“这大清的天下是大家的天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黑色的宴之敖者的身上闪现的是革命者的光辉。眉间尺的成长,犹豫和决然的前后变化,依稀有着鲁迅笔下被呐喊而觉醒的青年的影子,宴之敖者帮眉间尺复仇使得黑色人身上所具有的精神又有了一股引领青年寻求光明和未来、希望的意义。
小说中,鲁迅用浪漫主义的笔调详细的描写了复仇的工具——剑,这成了小说中具有明显表现意味的意象。小说中两处描写剑,其一是描写剑铸成时,“哗拉拉地腾上一道白气的时候,地面也觉得动摇。那白气到天半便变成白云,罩住了这处所,渐渐现出绯红颜色,映得一切都如桃花。”两把剑由通红变成青色,再成纯青、透明,像两条冰。其二是描写16年后埋在地底下的雌剑出土时,“窗外的星月和屋里的松明似乎都骤然失了光辉,惟有青光充塞宇内。那剑便溶在这青光中,看去好像一无所有”,剑的异象正象征其的不同寻常。宝剑赠英雄,剑是侠客的符号化象征,是侠客精神的外化;作为复仇的工具,剑本身所负载的是对抗的力量,是武力的象征。小说这的剑变成了伸张正义的道具,黑色的人借助剑杀死了暴君,杀死了象征封建权威和封建势力的大王,于是,剑便有了抵抗压迫的威力。冲破封建压迫,冲破黑暗现实需要的正是这样的威力,鲁迅拯救民众、拯救中华民族的武力主张便可见一斑。
能够集中表现鲁迅思想的还有小说中的几处歌曲。当黑色人背着眉间尺的人头和青剑向王城而且时唱着:哈哈爱兮爱乎爱乎!爱青剑兮一个仇人自屠。夥颐连翩兮多少一夫。一夫爱青剑兮呜呼不孤。头换头兮两个仇人自屠。一夫则无兮爱乎呜呼!爱乎呜呼兮呜呼阿呼,阿呼呜呼兮呜呼呜呼!当眉间尺的人头被投入金鼎,黑色的人发出尖利的声音唱着:哈哈爱兮爱乎爱乎!爱兮血兮兮谁乎独无。民萌冥行兮一夫壶卢。彼用百头颅,千头颅兮用万头颅!我用一头颅兮而无万夫。爱一头颅兮血乎呜呼!血乎呜呼兮呜呼阿呼,阿呼呜呼兮呜呼呜呼!
这两段歌词明确了鲁迅复仇的主张,而且明确了复仇的正义性,对父亲的爱,失去父亲的恨,眉间尺复仇带着一腔的热血、满腔的爱意;这两段歌词不仅彰显了复仇的正义性,更清晰地表现出了鲁迅内心真正的渴望和追求:武力反抗暴君,拯救民众于黑暗的现实。一夫(暴君)的残暴,而民萌冥行(人民生活在黑暗的社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表现鲁迅对封建专制的批判,拯救民众的强烈的愿望,为了反抗暴君,推翻封建专制,拯救民众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铸剑》更耐人寻味的是鲁迅对复仇以后的描写,复仇过程的严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 [本文由WWw.dYLw.NEt提供,第 一论文网进行论文代写和论文发表服务,欢迎光临dYLW.neT]王、眉间尺、宴之敖者死了之后的闹哄哄的描写,复仇的正剧被复仇以后的闹剧所取代。一篇小说前后风格的泾渭分明,恰恰表现了《铸剑》的深刻性和小说主题的延伸性。复仇正剧中的主角是鲁迅肯定甚至是称颂的具有侠义精神和反抗精神、勇于冲破黑暗的黑色人和成长了的觉醒了的勇于付出生命的眉间尺,而复仇以后的闹剧中的宫里的妃子、大臣则是一派奴才的嘴脸,宫外的很忠愤的义民一副奴隶相,小说前后泾渭分明的风格恰恰区分的是鲁迅心中的两种人:站立的人和跪着的奴隶。
表现主义是将蓄在作家的内心的东西,向外面表现出去的艺术,《铸剑》的复仇故事向读者表现出来的是鲁迅的内心的极致的爱恨和内心强烈的渴望和希冀。阅读《铸剑》我们依稀可以发现那个“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铮铮铁骨的鲁迅,带着一腔的爱意和满腔的热血,为了那个他付出全部精力和精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