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辞】 秋风起兮白云飞, 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1] 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2] 横中流兮扬素波。[3] 箫鼓鸣兮发棹歌,[4] 欢乐极兮哀情多。[5]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全诗比兴并用、情景交融,是中国文学史上“悲秋”的名作。
这首诗的主题思想,历史上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一谓写“乐极哀来,惊心老至”,一谓“此辞有感秋摇落。系念求仙意, ‘怀佳人’句,一篇之骨”(张玉谷《古诗赏析》卷三)。张玉谷又补充说:“以佳人为仙人,似近、乎凿。然帝之幸河东,祠后土,皆为求仙起见,必作是解,于时事始合,而章义亦前后一线穿去” (同上)。诗中求仙之意不明说,只以“怀佳人兮不能忘”一句暗点,意趣含蓄,妙在其中。
全诗共有九句,可分作四层:“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为第一层,点出季节时令特点。这两句状物描景,有色彩形象,有流动感,念来自然平易,而句式结构又十分紧促干练,起、飞、落、归这几个动词的组合,直给人以物换星移的紧迫感。此后曹“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和唐诗“秋风吹白云,万里渡河汾”等诸如此类的佳句,无不受到《秋风辞》的启示,而兀出一定的继承、借鉴关系。明人谢榛以为,《秋风辞》之起句,出于高祖刘邦的“大风起兮云飞扬”(《四溟诗话》)。仅从字面看,固然不错;但两者的境界和情韵,却颇为异趣:“大风起兮云飞扬”,苍莽辽阔,表现的是风云际会中崛起的雄主壮怀;“秋风起兮白云飞”,则清新明丽,荡漾着中流泛舟、俯仰赏观的欢情,联系后句,其韵味似乎更接近于《九歌·湘夫人》的“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而武帝,大约也正从这相似的情境,联想到了《湘夫人》“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不禁脱口吟出了下联两句。
三、四句“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为第二层,是作者的因景联想和中心情思,兰草的秀丽,菊花的清香,各有千秋,耐人品味。春兰秋菊自有盛时,作者观赏的情趣和心态可以相见。接着作者由对花木的观赏,引发起对佳人的怀念,这种由物到人的移情,在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是常用的手法,如屈原《离骚》有“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的句子。“怀佳人兮不能忘”里的“佳人”不仅仅局限在字面的本身,它也可以包容了作者对事业的追求心愿,正象屈原以美人比喻自身理想的高洁一样。
也有观点认为武帝于把酒临风之际,怀念的心中“佳人”是指那位“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北方“佳人”李夫人。李夫人死于元狩年间,武帝思念不已,竟至于信少翁之说,夜致其形貌于宫,在隔帷伫望之中,唱出了“是邪?非邪?立而望之,翩何姗姗其来迟” 的迷茫之歌。而今七、八年过去,武帝还是不能忘怀于她,终于在秋日白云之下,又牵念起这位隔世伊人了。这两句化用《九歌》人神相殊之境,写武帝对“佳人” 的生死相望之思,确有鲁迅先生所说那种“缠绵流丽”的韵致。
五、六、七句“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为第三层,是泛舟中流的生动描绘,诗情复又一振,极写武帝泛舟中流、君臣饮宴的欢乐景象。汉武帝与群臣祭祠后土之后,坐着楼船渡过汾河,但见河中心翻滚起白色的鳞鳞水波,这时楼船上宴饮正酣,箫鼓齐鸣,乐工歌伎们唱着舞着,与那艄公划船的声音上下相应和,不绝于耳。这一层每句均包含两个动词,依次泛、济、横、扬、鸣、发的排列开来,将“忻然中流”的热烈场面彩绘得声情并茂,呼之欲出。
八、九句“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为第四层,是作者此次行幸河东,乐极哀来的深沉感慨。过分的欢乐之后,又带给人哀怨的心绪,青春难再,老之将至,因而不得不及时行乐了。这一描状自然景物后的思想归结,仍没有摆脱了古代骚人墨客的低沉情调。正象汉武帝本人一样,既有平南越、斥匈奴、兴太学、崇儒术的文治武功,又有敬神仙、请方士,因横征暴敛至使“流民愈多,盗贼分行”的过错(见《汉书》卷四十六《石庆传》),所以这首《秋风辞》既有不少自然流畅,使人成诵难忘的秀句,又有叹息人生短暂的虚无色彩。
总结看来,首二句写秋景如画,三、四句以兰、菊起兴,融悲秋与怀人为一。以下各句写舟中宴饮,乐极生哀,而以人生易老的慨叹作结。
此诗语言清丽、明快,句句押韵,节奏快,乐感强,在艺术风格上受楚辞影响较大,首两句受到宋玉《九辩》的影响、、宋玉《九辩》有“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雁靡靡而南游兮,鸥鸡啁哳而悲鸣”等等,均为《秋风辞》所取影。前四句两句一换韵,后四句又另押一个韵,共三个韵。在句式上,每句中带一“兮”字,也与楚辞相近,所以被辩体批评家称为楚调乐府。
全诗构思巧妙,意境优美,音韵流畅,很适合于传唱。